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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189.第一百八十九章烏烏壓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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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九章 烏烏壓鴉

沒衣服,沒化妝,木沙以本來的土樣出現在一隊濃妝艷抹的花叢裏。

她們都有一股子勁兒,一股子破罐子破摔,萬事無所謂的勁兒。

她們擡著頭走路,斜著眼看人,說話不帶感情。

木沙作為新人,得取一個代號。口齒打個轉兒,故塵,她說。

門上掛著一個小牌子,上面什麽花兒呀,什麽葉兒呀,什麽娟兒呀,自己的故塵寫在那裏,顯得那麽格格不入。

她有些後悔,在這裏,也是一種群體生活。群體生活就會顯得格格不入。

可沒人關心,大家處於一種平行關系。人們扭進扭出,晝夜換班,除去關系好的幾個,愛誰誰,各人傍各人的主,各人拿各人的錢。

這一晚,木沙得了四百。倒不是她多優秀積極,而是作為新人,不便一開始就被老板冷落。

又是一片紅,不是處女,不是經期,不是疾病,莫名其妙,叫人厭憎,叫人想破口大罵,惡狠狠詛咒。

男人多付了她十塊錢,安慰似的,木沙本想解釋,道出不必安慰的理由,然而,她什麽也沒說,似乎十塊錢的安慰不是安慰,就像給叫花子一分錢,不足以表示同情。

她把四張紅票子拿給阿康,有些得意似的。

“第一天就掙了四百,要每天都這樣,一個月就有一萬多,不錯吧。”

一萬,不敢想。哪怕三千呢,哪怕一千呢,只要自己能養活自己。然而她很快意識到,這樣的現狀不會維持多久。這一晚,她所高興的,只是沒被人當面拒絕。她所不自信的肉身啊,那集千般不足於一體的肉身啊,沒有當面被拒,反而讓她有些懷疑選擇的最低標準。

因為她在那堆人裏,確實是最次的。

“哎,你見著一個女人沒,也就一米五左右,比你高不了多少,身材卻很好,長得也很可愛,最主要的是嘴甜。據我所知,一天她光收小費就能收個四五百,她可是你們那裏的頭牌。”

木沙搖頭,表示不知。可一席話把本就搖晃的小船掀了個底朝天。

“哦,那可能還在家休息吧。我聽說她最近打胎了。她老公最有福氣,什麽也不用幹,一個月一萬多,吃喝嫖賭,舒服得很,不高興了還可以打老婆。”

木沙是不可能成為他口中的女人的,可聽這話,阿康卻做著成為男方的美夢。這就是他所追求的生活?

“阿年的女朋友她們也能掙這麽多嗎?”木沙問。照這樣計算,她們完全可以擺脫現在的生活啊。

“她們?她們一個月也就四五千吧。也不天天上班,有點錢了,就吃喝玩樂,錢花光了再去上班。”

木沙的腦子裏有點想法,可是不異想天開了。她覺得她可以和她們不一樣,可又覺得想要一樣都難實現,何況標新立異呢?無所謂,走哪步算哪步吧。

果然,人們不拒絕,卻在有選擇的情況下絕不要她。而她,又有一種直股股的臭脾氣,連撒嬌都不會的女人,還是醜女人,吃這種飯,會端得穩飯碗嗎?

徒勞地出去,又徒勞地回來。木沙看著小牌子上自己的名字,結合著前一晚的經驗,覺得自己唯一的優點是老實,是可以跟人說上幾句話。然而,在這種地方,這樣的覺得都不應該出現。

這一晚,木沙得了一百,另一百拿去買了工作服,一條豹紋樣的包臀裙。

沮喪地回到房間,發現屋裏多了一個女人,照片上的女人。

她真是高,近一米七。看起來很壯實,卻又讓人不會覺得肥胖。

他們一起吃了頓飯,女人離開。阿康告訴木沙,她是他的老婆,鬧翻了,可還沒離婚。

“她去了深圳,又回來了。找我要錢,跟她老爸一起,連喊帶罵的,差點沒打我。嘿,別人家都是男打女,我這兒是女打男。”

木沙不作聲,任由阿康倒著苦水。

“我這腿也是因為她才瘸的。她跟我鬧離婚,我喝了酒,騎摩托栽倒了,差點殘廢,住了三個月的院,好了就成了瘸子。你看我這腿上的疤。”阿康指著他的小細腿兒。

木沙早就註意到了。可是無所謂。自看著木扁離開後,什麽都變得無所謂。

此時,她忽然想起阿龍胳膊上的燙傷,他們都為著女人把自己傷害了。不過那些個女人不是她,她也並不覺得嫉妒。以前不在乎,現在無所謂。

雖說身高不是問題,可畢竟是個別現象,她覺得他們之間,不具備成為個別的條件。

“她以前是電子廠的廠花。我擺地攤的時候認識的。有一晚,我把她約出去,又是電影,又是卡拉OK,又是燒烤的,一次兒花了一千六,就把她追到手了。女人嘛,只要肯花錢,什麽樣的不能擺平。可是啊,我可沒法每晚都有一千六給她花,這不,就鬧翻了,天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,簡直沒法過。後來,不知怎麽,她就一個人跑到深圳去了。”

這是阿康“想當年”的光榮歷史,雖然後來落敗,回憶起來也是熠熠生輝的。

木沙總愛羨慕別人,可現在,她卻絲毫不羨慕。似乎人間沒有一個完滿的模本,全面、始終,叫羨慕心悅誠服。

“你們打算怎樣呢?”純屬好奇,絕非關心。

“那還用說,離婚唄。只是一時半會兒扯不清。這次回來,她要跟你一塊去上班。喏,卡在這裏,裏面還有千把塊錢,你去取四百,給她兩百,另外兩百晚上叫她帶你去買兩件衣服,化化妝。你穿得也實在過不去。”

重婚,兩女共事一夫,木沙腦袋裏閃現這些奇怪的字眼,不覺得受騙、委屈,只是覺得荒誕可笑。

現在,阿康這樣的吩咐讓木沙說不出話來。無所謂殺掉一切,只是存了一點疑問:“她有這麽窮嗎?兩百塊都要朝你要。”

“她才不窮呢。孩子生下來後一直是我媽帶著。她幹這行也有四五年了,掙的錢都快夠買房子了。可她從不花自己掙的錢,也沒人知道她到底攢了多少,我猜,少說二三十萬有的吧。”

“哦。”木沙應著。

天下烏鴉一般黑,可普遍的黑下,還是有些區別。

女人帶她去買衣服,帶她去化妝,好得就像親姐妹一樣。木沙承認她的眼光確實好,可她代為選購的東西卻不稱心,盡管也沒理由反駁什麽。

回來,向阿康展示成果,女人還不忘誇讚木沙一句:“她素顏不覺得什麽,化了妝看著還挺漂亮的。”

木沙不作聲,她可是知道得清楚。營業員趕著女人叫美女,轉而招呼她時,美女兩個字不是生生噎在嗓子眼裏,就是吐得曲裏拐彎,氣若游絲。

這晚,木沙在浴室的大鏡子裏看清了化了妝的自己:白面、黑眉、紅唇,長長的假睫毛蓋在大了一號的小眼睛上,像兩把越掃越臟的掃帚。這樣的大腦袋連著膀大腰圓的身體,像極了陰間一個彪悍的女鬼。明知自己醜,竟然還能醜得如此可怕,如此陌生。

看著這樣的自己,木沙忍不住一陣發嘔。這是作賤自己,還是作賤別人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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